麥可‧格拉茲(Michael Glatze)曾經是美國同志青少年的榜樣。長達十餘年,他對同志平權運動不遺餘力。然而10年後,格拉茲宣布自己不再是同志,「成為」一名異性戀牧師。
出生於母親是基督徒,父親為不可知論者的家庭中,格拉茲在14歲時即確認自己的性傾向為同性戀者,於20歲出櫃。1997年,22歲的格拉茲在大學畢業後來到舊金山,於美國全國性青年男同志刊物「XY」擔任編輯。
作為20來歲的同志青少年,通常會有什麼樣的煩惱?也許忙於探索性傾向和自我認同,也許在感情中患得患失。格拉茲卻似乎與這些同齡人間常有的煩惱絕緣,令他埋首其中研究、苦思的,是各種性別理論。其中,格拉茲對酷兒理論(Queer Theory)格外著迷。他相信性別認同和性傾向是文化建構而出,而非與生俱來,而「同性戀」、「異性戀」的區分僵化、有限,是可能導致迫害效果的標籤。當時,「男同志」的身分認同對格拉茲而言,只是為了爭取同志平權而暫時安放在自己身上的定義,他更喜歡自我定義的身分是酷兒(queer)。
對於同性傾向,格拉茲鼓勵人們,不僅要接受,還應該引以為傲。有時候,他連日常用語也斤斤計較。當同車的同志友人在指路時說「直走(straight)」,一定會被他糾正成「往前(forward)」。格拉茲最關心的,是那些受宗教信仰虔誠的家庭所背棄,因而寫信到XY雜誌求助的青少年們。「基督教基本教義份子應該在地獄被燒死。」他曾經氣憤的對同事說道,激動處甚至一拳揮向辦公桌[1]。同志平權運動,以及對同志青少年的支持成為格拉茲積極努力的目標。
朋友的眼中的格拉茲也總是自知而自信。他擁有令人羨慕的感情生活:同在XY雜誌工作的本傑‧尼肯(Benjie Nycum)與他志同道合,感情穩定。年輕的他們即使在狂歡和誘惑中,也似乎從不迷失。他們似乎已經擁有掌握確知自己所追求者為何的智慧。
兩人在價值觀方面也同樣契合,相繼離開XY雜誌的工作後,2001年,格拉茲隨著尼肯搬回他的故鄉:位於加拿大的城市哈利法克斯,並在當地共同創辦推廣青少年LGBT族群相關知識,並協助其面對性別認同及相關問題的NGO:北美同志青年(Young Gay America,YGA),以及讀者群為LGBT青少年的同名雜誌。「北美同志青年」雜誌和尼肯與格拉茲先前工作的XY雜誌不同,他們關心的對象以及更廣,擴及到教育普及。部分中學、公立圖書館收錄「北美同志青年」雜誌,亞馬遜網站將其評為五顆星。
格拉茲和尼肯並在美國各地旅行,拍攝訪問同志青少年。2003年,他們完成了紀念因受霸凌而自殺的18歲同志少年吉姆.惠勒(Jim Wheeler)[2],以及記錄美國同志青少年生活的紀錄片「Jim in Bold」。美國重要的LGBT平權組織平等論壇(Equality Forum),於同年將年度同志模範獎頒發給格拉茲和尼肯[3]。「北美同志青年」被認為是LGBT青年社運成型的開端。
格拉茲與尼肯的戀人關係持續近十年,但並不總是兩人世界:在其後定居於加拿大的時期,他們結識了一名年輕男子,進而發展成三人戀愛關係。這樣的發展出於兩人的選擇,而格拉茲對這樣的關係曾經非常滿意,甚至一度考慮以此為主題出書。
然而,2004年起,原本自信而篤定的麥克.格拉茲遭遇一連串的挫折。首先是健康亮起紅燈。格拉茲開始出現心悸症狀,而他立刻將此與當初奪走自己父親性命的肥厚性心肌症(Hypertrophic Cardiomyopathy)連結起來。接連在13歲和19歲遭遇父親和母親病故的格拉茲,對死亡的恐懼再度攫獲他。儘管醫學檢查在數個月後排除心悸和父親的死因病症的關聯,但因診斷困難,遲至近兩年後格拉茲身體的異狀才被確診為來自一種稱為乳糜瀉(Celiac Disease)的免疫系統失調症。在此期間,格拉茲在男友的陪伴下四處求診,鎮日惶惶不安。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死亡對自身的威脅。
另一方面,格拉茲的雜誌事業經營也出現困難。雜誌市場競爭激烈,「北美同志青年」必須和其他同類型的雜誌競爭書店的陳列空間。也少有贊助商願意資助年青無經驗的創業者。工作和健康的雙重壓力讓格拉茲難以承受。
在格拉茲總算確認病因,身體狀況逐漸好轉時,他突然宣稱自己「凝視著上帝的臉龐」,感到自己獲得重生,對周遭的一切重新定義價值。在此之前,格拉茲與基督教幾乎沒有關係。篤信基督的母親在他孩提時期幾乎不曾帶孩子去教堂,也讓孩子獨立思考,質疑宗教信仰。對於心境的轉變,格拉茲幾乎和旁人一樣訝異,對於反對同志的基督教基本教義派,格拉茲曾在工作和社運將其當作「敵人」。「敵人」的立場和意見卻在不知不覺中,某種程度上打動了他。
格拉茲開始閱讀聖經以及部分已出櫃的同志神學家的著作。剛開始,他認同以開放角度詮釋聖經,並試圖整合性傾向和開始萌芽的基督信仰。2005年,格拉茲在「北美同志青年」雜誌中批評,很多基督徒將牧師傳達的歧視同志言論,錯認是上帝的旨意。他仍反對基督教基本教義派。然而,格拉茲逐漸感到一切都不對勁,對於他的感情,工作,甚至是一直追求同志平權運動目標。最終,他認定這種他無法確認的異樣感,來自他的同性傾向。
於是在「北美同志青年」的辦公電腦銀幕留下「同性戀=死亡。而我選擇活下去」後,格拉茲離開了與男友們共同生活的住處,離開了原本的人際圈和工作。
格拉茲曾短暫加入摩門教[4],也花了一段時間在佛教靈修團體從事靜坐和冥想,最終成為基督徒。
基督對他而言,是唯一能夠通往天堂的媒介,人們必須為了他放棄自己生活的一切,並遵守他的要求,才能夠通往天堂[9]。格拉茲表示,2004年左右,「我開始將生命「清空」,以迎接主的到來,但我沒想到同性戀傾向也是我必須清除的東西。」他認為,同性戀是讓他生命總感到不滿意的原因,異性戀才是基督帶給世人的真實。
格拉茲並未否定自己對男性的慾望,但他現在認為因為對同性感到性吸引力而自我認同為同性戀是錯誤的,因為「所有人都是異性戀」,同性自我認同本身就是錯誤。「我了解到人會有自己的習慣、偏好…但真實就是真實…當我產生對男性的慾望時,我不會將它等同於「我」,這只是我當下的「一種感覺」。」格拉茲如此形容。他認為自己不是同性戀,而是一個「擁有同性慾望困擾的異性戀」。真實的自我是神所賦予,激發出來的,同性戀是被「創造出來的產物」。
從同性戀社運人士,到宣布自己為異性戀,在很多人眼裡是「重回櫃中」,格拉茲卻聲稱自己總算被「解放」。他認為「成為異性戀」使他有追求真實的自由,而同志社群間的氣氛是從來不質疑自己的同性慾望。「除了同性傾向,人們可以質疑和檢驗任何事情。」;「令人諷刺的,異性戀可以質疑自己是否是異性戀。」[10]任何的質疑很容易被標籤為「恐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