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彪一家子流亡了。維權律師「回不了中國」這件事,兩三年前就以曖昧的狀態存在。直到去年,透過妻女三月從邊境歷險出亡,以及710維權律師大抓捕等事件,不證自明。
滕彪目前仍持用中國護照,歐美香港台灣世界各處赴約演講,唯一不能去的地方應該就是中國。不過這個估計目前也已不盡精準。去年十月,香港銅鑼灣書店五人在中港泰等地「被失蹤」,後來逐一證實,他們被「內地有關部門」採取刑事強制措施,正接受審查。滕彪認為很多地方現在也都相對不安全,但他卻不能恐懼。
台灣總統大選前,滕彪飛來台北,應邀在台大政治系演講,並和這裡的律師、人權運動者碰面交換意見,離開前抽空接受PNN訪問。訪談大致有三個面向:如何淪為流亡者、目前的生活狀況,以及對台灣與中國社會政治情勢的觀察。以下為完整訪談內容。
PNN:聽說您目前在美國流亡,請問是什麼原因?
滕彪:大概是12年9月到14年9月在香港中文大學做訪問學者,但還是住在深圳,經常去香港。13年陸陸續續的,像許志永啊,很多涉及新公民運動的一些人就被抓了;很多跟我們一起做維權的人也被抓了。別人就勸我不要再回去,當時回去是有非常大的風險,從13年底我就沒再回去深圳。14年9月哈佛邀請,我就去了哈佛。然後15年7月,一大批維權律師被抓了,所以就更回不去,如果回去就百分之百肯定被抓了。那些被抓被判刑的人,他們做過的事情我都做過;而且除了那個之外,我還寫大量的文章批評中共。
PNN:家人呢?聽說逃出來了?
滕彪:對,偷渡。9月份哈佛邀請我過去,這前幾月我都準備好了,才打算全家人一起過去。但到了14年7月份,我太太從深圳去香港就去不了,上黑名單了。然後我當時一個女兒在深圳也出不來。後來從天津想要出國也出不了。跟國保交涉也是沒有任何希望。到了2015年3月才從邊境偷渡出來。
當時說有案件正在調查,但我不清楚,到底是她們的案件,還是我的案件。如果是我的案件,找他們也沒甚麼道理。孩子才九歲。把他們攔住根本就沒道理。後來他們在私下交涉的時候就說,這個道理很明白,就是因為我,他們被攔住,就是一種政治株連。
PNN:我們很難想像,也許台灣四、五十年以前有類似的事情。不曉得他們遇到的情況是怎麼樣?你曾經遇到的情況又是怎麼樣?
滕彪:這個就是很不一樣,怎麼說呢,國保有最兇狠、最惡劣的,也有嬉皮笑臉、跟你儘量的套交情,沒有發生甚麼衝突這種的。國保跟我打交道的也很多年了,從2004年一直到我離開中國前,每個月至少都要至少都要….
PNN:04年是甚麼樣的事?
滕彪:有一個北大的網站被關閉,然後我就準備參加一個抗議,然後國保就……
PNN:言論自由的議題?
滕彪:對,各種議題,只要我參加的,像營救陳光誠啊、參與08憲章啊,然後營救胡佳、高智晟,然後六四的紀念活動,包括代理一些法輪功案件、其他的一些敏感案件,包括我們想要組織甚麼會議,都會來找麻煩。多數的時候還客氣,但是有的時候,因為他們有認我,有的時候就是要聽上面長官的,就很惡劣。甚麼「你今天絕對不能去啊」,把你軟禁在家不能出門。有的時候出門就必須做他們的警車。有幾次情況比較緊張,他們不讓我去那個地方,我一定要去,然後他們就非常緊張。
PNN:非常緊張是什麼情形?
滕彪:架住,這是我認識的國保,就是平時負責管我的國保。其他的,像我被綁架過三次,這都是國保幹的,不過是我不知道的國保,搧耳光,還有各種酷刑,就是國保幹的。其他維權人士遇到的國保也是一樣,有的是非常惡劣、非常兇狠,也有的就是工作嘛,有工作的時候就談,應該有相當一部份是那種嬉皮笑臉的。
PNN:您家人的情形不至於那麼嚴重吧?譬如說,還有小孩,還有婦女,手段上應該稍微好一點?
滕彪:對,因為他們本身並沒有甚麼,所以都是我太太去找他們說,這次為甚麼又不讓出國啊,他們一般不會主動找我太太,就是限制出國。但也有一些其他的方法,比方找他工作單位甚麼的。
然後,有很多案例不管是婦女還是未成年的小孩子,都受到國保的騷擾。很多報導說高智晟的孩子、太太、陳光誠的孩子被打、貼身跟蹤跟著他上下學,還有就是住到家裡。像高智晟被抓之後,國保就住到他們家裡了。還有上學轉學轉不了的,還有就是當著孩子的面打大人的,或是當著孩子的面把大人抓走的。還有像包蒙蒙,原本要去澳大利亞留學,在機場被攔住不讓出國,然後沒收護照;安排偷渡之後,又給綁架回去。
PNN:現在對家人或對你來說,幾乎等於回不去了。這件事情對你們生活的影響是甚麼?
滕彪:影響是多方面的。首先我作為維權律師,一個大學老師,工作沒有了,被學校開除了,律師也做不了。作為一個在中國推動法治人權,現在我戰場失去了,你沒有用武之地。當然在海外你也有很多事情可以去做,但你最根本的戰場被剝奪了。另外就是,在海外,生活當然你要適應,但是一個全新的生活環境可能有很多困難。親人都在中國沒法見面。最關鍵的就是,跟國內的戰友,沒辦法在一起繼續抗爭。
PNN:您的太太跟兩個小孩現在都在美國了,至少家庭是在一起的。但在中國那邊的家族親友,會不會有哪些人會受到甚麼影響?
滕彪:目前基本上沒有麻煩。他們就是普通的農民、做點小生意。
PNN:太太跟小孩逃出來這件事情,會讓他們失去中國公民的身分嗎?
滕彪:這怎麼說呢?就是他們現在有合法的中國護照,但是他們回不了中國。要嘛回不去,不被允許入境,如果被允許入境,可能會被抓。
PNN:您自己還是中國護照在身上,會不會哪天被註銷?
滕彪:按照法律,到期之後我要到使館去延期換新護照。但是以往的經驗,這些異議人士都得不到新護照,就變成沒有身分的了,無國籍的。那當然有兩種,一個就是無國籍身分,一種就是加入別的國籍。這個還早,因為五年之前我的護照被沒收,所以我現在的護照是比較新的,所以還有好幾年。
PNN:所以你還有很長時間可以保有中國公民的身分,繼續用中國護照離開美國,去別的地方,但唯一不能去的是中國?
滕彪:對。但現在有個問題,你要說唯一不能去的中國,最近情況不一樣了,因為李波的事件和阿海(桂民海)的事件,哪怕你有其他的護照,但你曾經有中國護照,你作為一個異議人士,拿到別的護照,但是你在香港可能被綁架,你在泰國、緬甸、越南、柬埔寨有可能被綁架,很多國家就不安全了。
PNN:歐美相對安全嗎?
滕彪:雖然目前沒有這種被綁架的情況發生,但是在歐洲,在美國,有一些維權人士、異議人士被跟蹤、威脅電話、被毆打、被襲擊也有。就是幾個月前吧,去年,陳光誠在歐洲訪問期間,他家裡被人闖進去,在廚房放了一些老鼠藥。然後大概是08年,周鋒鎖,89年的學生領袖,在三藩市(舊金山)一個抗議活動中,被中國便衣或是僱用的一些打手,就在街上被襲擊,就在抗議的人群、抗議的過程中。
PNN:您基本上還是有這樣的恐懼。
滕彪:我倒沒有這樣的恐懼,但是這種可能性是有的,他想要讓我們恐懼。
PNN:怎麼能不恐懼呢?這種事情是很可怕的。
滕彪:如果恐懼,他就達到目的了。如果你對這個事情非常恐懼,那有一個事情可以保障安全,就是你不要再批評共產黨,你不要再推動人權,甚麼都不做就安全了。但那是不行的,這是我們不能選擇的。在15年的三月份,我在倫敦街頭被搶劫,當然我現在沒有證據。
PNN:要製造讓你恐懼的這種東西。
滕彪:對,但我現在不知道是誰幹的,也可能是普通犯罪,但是有不少人認為,這是非常可疑的一個搶劫。我在倫敦開會,從外面要回賓館的過程中,從後邊有一個騎摩托的人衝過來,要搶我的電腦包。就是一個騎摩托車,後面坐一個,把我的電腦包要搶走,我順勢把他鉤住,然後整個人就被拖在地上,拖了幾十米,胳膊到現在還沒完全恢復。當時有一兩個月的時間,胳膊動不了。為甚麼有點可疑呢?因為住的那個賓館,在比較繁華的鬧市區,不是甚麼很偏僻的地方。如果那個包裡面沒有我的護照,我也不會這麼保護它,就給他了。但是就是如果護照被搶,我的麻煩就很大了,肯定補辦不了,回不了美國。
PNN:在美國的狀況如何?教書嗎?
滕彪:就做一些研究、做一些演講、寫一些文章。拿不到教職,因為在美國拿到教職很難的,至少要有一個美國的博士學位,我只有在中國的博士學位,所以拿到教職沒有可能性。生活就是現在做研究有一些獎學金、有一些津貼。去年在哈佛法學院,今年現在是主要是在紐約大學。家人也都順利,小孩上學也OK。
PNN:小孩的觀點可能不太一樣,這些事情,小孩子知道嗎?
滕彪:我們是盡量不讓他們知道。首先是分開八個月這個,對他們是有影響,他們想不明白,一個為甚麼不能見到爸爸,另一個沒有辦法見到媽媽。我們是盡量降低他們心理上的影響,跟他們說是因為證件啊、護照簽證之類的原因。在偷渡方面,本來是對孩子會有很大的傷害,但是他媽媽是保護的比較好,等於是騙他,我們是探險啊,所以小孩並不知道這是偷渡,他也理解不了。儘量我們把傷害降到最低。
PNN:這個問題也許問得有點早,但因為下次遇到您,不知道在哪個場合,說不定很久以後了,就是說,小孩子對於中國國內政治,影響到一些公民權利,甚至可能像是你們必須舉家流亡到海外這些事情,你們評估甚麼時候是他們該知道的時機?要告訴他們說中國國內的政治狀況是這個樣子?
滕彪:現在就陸續的…怎麼說呢,現在大女兒十歲、二女兒八歲,已經可以開始理解一些事情了。所以我們除了像是偷渡出境、包括我曾經被綁架、酷刑,我們暫時沒有告訴他,以後再說。但是其他的一些事情,包括我們在國內的時候,也就跟他講,讓他去逐漸的理解。
譬如說,戴紅領巾的事情,他覺得這是非常光榮的事情,而且學校要求必須帶;我們就說這個不是那麼重要、不是甚麼好東西。包括毛澤東,每次發錢人民幣上印著毛澤東,我們告訴他一些真相,這些跟他在學校學的不一樣。包括雷鋒、毛澤東甚麼的。到美國之後,美國的學校教育是鼓勵獨立思考,問到跟中國政治有關的一些事情的時候,我們就是會講。
PNN:聽起來小孩子的教育這部分,反而有點因禍得福的感覺──抱歉這有點幸災樂禍的講法。
滕彪:是這樣,對,事實上,很多跟政治沒有關係的人要離開中國,其中很大一部份人,他們的考慮就是孩子的教育。國內整個對孩子的摧殘,洗腦是一方面,喪失獨立思考能力,然後,為了高考學業很重,要背的很多東西都是教條,甚至有顛倒黑白的,很多包括義和團、洪秀全到今天都是顛倒黑白的判斷,他認為這是好東西。然後心理健康、精神健康方面,在中國也都是對孩子心理的摧毀,不僅僅是對智力、對判斷力的摧殘,也是對心靈健康的摧殘。
PNN:有一個說法是,中國的政治可能會慢慢往好的方向發展,但是不知道會多久。對您跟您的家人來講,一個現實的問題是,護照過期,也許你們就不是「中國人」了。這件事情你會怎麼看?搞不好你們一家人就在美國了。
滕彪:這個對我來說,不能回去參加這個(維權)戰場參加戰爭、抗爭之外,其他的回不去國也沒甚麼,在美國也一樣,我並沒有說非得要在中國生活。不是有句話說「哪裡有自由,哪裡就是我的祖國」嗎?沒有甚麼非得要做中國人。中國政治的確是有非常多的變數,非常不確定,短期內看不到實現民主的希望。但是不管時間多長,實現民主是必然的,只是付出多少代價,跟這個過程中可能不會這麼順利。現在看來,中國的轉型像台灣、像東歐這麼順利已經沒有可能了。
PNN:為甚麼覺得是必然的?
滕彪:我覺得是必然的,這好像不是一個政治的問題,好像是一個哲學的問題。因為人要追求人權、尊嚴、自由,不可能專政體制這樣一直下去。所以我覺得,他是必然的,他現實層面,中共的專制統治他造成全面的危機,政治危機到社會危機、經濟危機、思想危機、信仰危機等等,他是全面的危機。尤其當經濟危機發生大的問題,他這個政治危機可能會更加的明顯,更加的突出。所以,中國民主化是必然的,而且也不會特別遠。
PNN:特別遠是三十年、五十年,還是五年十年?
滕彪:不知道,從三、五年到二十年。很難超過二十年,這個數字也沒甚麼意義。
PNN:講一下你目前的處境,你的想法、你的感想是甚麼。
滕彪:在海外,有兩方面,一方面是有一些失落感,失去戰場的失落感,有一種愧疚感,因為有大量的同事、大量的戰友被抓,你自己在安全的地方,還是會有一種罪惡感。
另外一方面來講,仍然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恰恰因為你在自由安全的地方,你應該承擔更多的責任。國內很多不方便說的話,可以在海外說;國內很多不方便做的事,可以在海外做。一些抗議,和國外政府的聯繫,和媒體的聯繫,和人權機構的連絡,有大量的事情可以做。而且從整個運動發展來說,也需要海外的支持。
PNN:你來過幾次台灣,怎麼看最近的政治情勢,譬如說選舉?這次的選舉大家都說民進黨可能執政,未來的兩岸關係?
滕彪:不是可能,是肯定。台灣如何面對中國的政治巨變?因為政治巨變是要發生的,很多人看來是快要發生的一個巨變,要從專制走向民主。台灣的巨變從87年甚至86年民進黨成立的時候就已經發生了,現在建立了相當成熟的民主制度,人權自由有法律保障。雖然有很多問題,台灣政治社會有很多弊端、問題,但是它是民主已經非常成熟,也被認為是政治轉型非常成功的例子。民進黨上台不但成為總統,在立法院也可能成為多數,這個時候,在政治上、在社會上,會有一些改革,兩岸關係也會有些調整。但是另一方面我覺得,中台關係並不會有大的變化,既不會有大的進步,也不會有大的退步,可能就是維持現狀。
PNN:過去一點,過來一點?
滕彪:對,然後就不會像國民黨一樣和共產黨走這麼近了。但是因為經濟、地緣政治等等方面考慮,它還是不會和中國斷絕關係,也不會和中國撕破臉皮,發生正面衝突。可能會有小的衝突,但是兩岸關係應該還是以現狀和平為主,這是我的判斷。
我尤其想要強調,如果中國大陸的政治狀況不變,維持這樣一個一黨制,繼續侵害人權,再加上尤其中國在國際上有這樣一個位子,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之類的,如果中國政治不變,台灣就沒辦法成為一個正常的國家。哪怕你是本土化也好,主張台獨也好,無論怎麼樣,中國的影響在這兒,中國對台灣在國際上的擠壓、矮化是存在的,你不能視而不見。更重要的是,中國政權想要滲透台灣的各個方面,通過投資、透過各種交流,包括學生、特務等等各方面,試圖影響台灣現有的社會。
收購旺報的資本可能也是非常恐怖。其實不管收購不收購,這是一個信號。在香港已經做了很多。阿里巴巴要收購南華早報,對香港媒體滲透得非常多,甚至刺殺劉進圖,有至少六起像這樣對記者的襲擊,像李波這種事情讓香港整個新聞界、出版界人人自危。在台灣雖然目前還沒有像香港的學術界、新聞界遇到這麼大的威脅,但至少要看到中共不會放棄這些努力。
所以,台灣要想成為一個正常的社會,要想維持他的自由民主,就應該要關注中國。因為我們說,出現了有兩個中國,一個是中南海的中國,共產黨的中國。很多人一談中國就是甚麼習近平、政治局、共產黨、中南海這些高層,然後中國的經濟騰飛、政治實力等等。但是還有另外一個中國,就是民間的中國,這些維權人士、政治犯、良心犯、異議人士、ngo,這些訪民、基督徒、法輪功,這些抗爭者代表的中國。所以台灣社會、台灣政府應該和民間的中國,代表中國未來的這些人站在一起:高智晟、劉曉波、胡佳、伊利哈木、許志永這些人,跟這些人站在一起。
PNN:也許有些人會說,中國哪一天,您說的那個二十年,它就往民主發展了。那個時候,您覺得兩岸統一在一起會好嗎?
滕彪:這不是我的話,我忘了是誰的話,有一種說法是,「大陸不民主,獨立不可能;大陸民主了,獨立沒必要。」這種想法還是站在大一統、大中國的角度。從另外一個角度講,「大陸不民主,統一不可能;大陸民主了,統一沒必要。」台灣有自己的主體性,我個人認為,台灣的命運不是由中國人決定,也不是由共產黨,也不是由中國、台灣人一起決定,而是由台灣人來選擇。
至於統一的前景,我之前認為大陸民主了,兩岸應該統一。我現在覺得,即使大陸民主了,統一的可能性也不太大。這還有個時間的因素,如果大陸要拖很久才民主,那台灣的本土意識、台灣對於大陸的疏離、不認同感,一定成為主流。對中國有感情的,認同中國文化、符號的那些人就沒了,成為歷史了,我覺得台灣和大陸統一可能性不太大。
PNN:這是政治方面的判斷,但現在有一個很大的因素是經濟。以年輕人來講,工作來說,很多人認為現在大陸好,往那邊去。
滕彪:這個不管獨立還是統一,不管大陸民主不民主,在大陸現在不民主的情況下,兩岸有很多經貿的交流啊,文化的交流啊,賺錢啊、做生意啊,這都沒問題啊,而且還在擴大,那大陸民主了,這個東西只會更加強,或者說,台灣即使獨立了,兩個國家的經濟貿易文化交流,應該還是正常的啊,不會說台灣獨立了,假如說中國民主了、台灣獨立了,這個時候這個國與國不是敵人關係,應該是友邦,我們可以建立獨立國家聯合體嘛。
PNN:經濟難道不會影響政治的走向、或是人的認同嗎?很多人覺得現在統戰,很大一個方法可能是經濟上的統戰,這個因素您覺得呢?
滕彪:這個按我理解可能就是太陽花發生的背景吧?本來從理論層面,服務貿易也好、加強交流、降低這個經濟貿易的成本,這是好事。但是因為中國是這個樣子,他的政治上這樣子,他的文化上,在其他方面要有擴張、有滲透,要尤其警惕這一點。太陽花有這麼大的影響,我想無論也會對民進黨還是國民黨及其他政黨,你想要跟中國大陸進行經濟貿易的時候,滲透還是要注意、要警惕。
PNN:您怎麼看在太陽花運動結束之後,那些被起訴的學生,你覺不覺得這是用司法來打壓他們表達意見、表達權利?
滕彪:這個問題恐怕會涉及到一些理論問題,我對台灣的司法制度不是非常熟悉,但是我研究這方面,它會涉及到公民不服從的理論,在司法實踐當中一個非常好的案例,把理論跟實踐結合在一起。因為從法律層面,公民不服從它是表面違法的行為,為了一個更高的目標,用良心來抗法,所以他是違法行為,那這個違法行為,表面是違法行為,包括像馬丁路德這些這個公民不服從,在法律上,兩個極端啦,一個極端就是你既然違法了,非法闖入建築物,那就法條甚麼的規定走,怎麼判刑了。
另外一端就是說,我這是政治行為,這是符合良知的,為這個社會好的,我跟那些打劫犯罪的人不一樣嘛,所以就應該是無罪的,這個就是要看法官怎麼考量。前一種恐怕是過於教條;後一種可能需要司法技巧,就是我又沒有違背法律精神,沒有違背法官角色,但是我又沒有讓這些社會運動的參與者、推動者受到不應有的處罰。這是一個太難的問題。
後記:當天傍晚,採訪結束,滕彪離開台灣飛往德國開會。我們請他保重,注意安全。他說,「應該還ok,這個害怕也沒用,乾脆不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