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到高中生佔領教育部抗議「違調課綱」被捕,他們將被送上法庭,但到時被審判的卻是台灣司法庭上的法官。
如果是美國的羅德法官,他一定會說:「年輕人,你們寧犯甘地所說的『法律上的罪行,道德上的最高責任』,來拯救台灣的下一代。在當前法律下,我不得不判你們罪,但為了表示我小小的敬意,我判你們在教育部門口吶喊『捍衛正義』十分鐘。因為你們不是違法,而是違『違法』。真正有罪的是教育部長及違調課綱的恐龍學者。」
美國之所以偉大,是因為有像芭波凱德(Barb Kart)和約翰拉法奇(John Laforg)這樣的鬥士,以及像羅德法官(Miles Lord)這樣的勇者。凱德和拉法奇決定要為正義作一點事,為了要喚醒大眾注意,他們選定明尼蘇達州雙子城南郊的斯培利(Sperry Corp.)公司作目標。
斯培利是全美第三大電腦公司,每年拿國防部上億元的武器合同。不久前才被揭發一個4分錢的兩極體報價110美金,如此這般地詐騙了納稅人360萬美金,鬧得滿城風雲。後來居然以公司法人無法坐牢,討價還價地罰款36萬了事。這家公司正在替美國海軍三叉戟核子潛艇發展一種導航電腦,據說可以大大提高命中率,使美國得以先發制人,一舉殲敵。這種虛幻的「信心」,對瘋狂的將軍們是一大誘惑,對世界和平卻是一大威脅。斯培利公司乃成了當地和平運動者抗議的聖地。
1984年8月4日早晨,凱德與拉法奇西裝畢挺地跟著上班的人群混進斯培利公司廠房,東摸西撞找到三叉戟導航電腦研究室,他們大大方方地走了進去,將一個「愛之所至,暴力遁形」的布條,在當場二十幾位工作人員迷惑的眼前展開。凱德從手提袋中拿出一支鐵鎚,開始敲打桌上的電腦,並將一袋動物血潑在儀器上面。那些工作人員這時才驚醒,有人尖叫:「老天,這是怎麼回事…」,有人跑出去叫警衞。
這兩人一面敲壞室中的儀器,一面向周遭的人們解釋這些儀器是要安裝在三叉戟潛艇上,用來發動核子戰爭的。他們要來解除它的武裝,使之不能用來殺人。
警衛馬上就趕來。過了一下子,聯邦調查局也來了,將他們兩人以「破壞聯邦財產罪」收押。凱德與法拉奇當場發表了一個聲明,引用聖經以賽亞書的名言:「把刀劍打成犂頭,把矛槍打成鐮刀,這國不舉刀攻擊那國,他們不再學習戰事」。兩人譴責斯培利公司製造殺人武器,將人類一步步推向大浩劫的邊緣。為了防患未然,為了拯救下一代,他們寧犯甘地所說的「法律上的罪行,人類道德上的最高責任」,來喚醒人們注意。以甘地以及馬丁路德金的教誨來看,他們今日所為並非暴力,而是反暴力行為。他們不是破壞「財產」,而是破壞「反財產」,因為這些「聯邦財產」是要用來毀滅人類的一切財產和生命的。
這種說法雖然合理又合情,卻很難合資本主義社會的「法」,照講是免不了一場牢獄之災的。但正義是不孤寂的,好人快要落難的時候,天外飛來異人搭救。
凱德和法拉奇被解送到聯邦法官羅德那裡,這位法官是個奇葩,他最膾炙人口的是1973年下令一家傾倒致癌化學品入蘇必略湖的大礦廠停工,並要老闆花好幾百萬美元建一座濾水廠給附近居民用。資方氣得咬牙切齒,從上面施壓力,告他「偏心」,逼他「避嫌」退出該案。
1984年羅德法官受理對羅賓司藥廠的控訴:羅賓司藥廠出產的子宮環很暢銷,但後來發現避孕效果並不可靠,導致許多流產,甚至還有不少婦女因而送命。面對成千上萬的抱怨,羅賓司藥廠卻置之不理。羅德了解案情之後大怒,一般這種公司都是派律師打官司的,羅德法官卻命羅賓司藥廠大老闆親自出庭,當場痛駡他們是「謀財害命的壞蛋」。
羅德法官就是常常站在小老百姓的立場,與大財閥對抗。這在大財閥控制的美國社會裡當然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他也常因不守所謂「法官不偏不倚的立場」,在法庭上斥駡大財閥,而被法院申誡。羅德法官說:「說我偏心?真相一旦明白之後,我當然是偏心真理的一邊呀!」
11月5日開庭,和平運動者將法庭擠得滿滿的。凱德、法拉奇以及斯培利公司的律師站在前面。羅德法官開始宣讀他的判詞:
「這兩位年輕人被控破壞斯培利公司以及聯邦政府財產,他們並不否認這一點,但宣稱這樣做是為了防止人類的大浩劫,因為美國目前瘋狂地軍事擴張政策一步一步地將我們推向毀滅的懸崖。他們乃在無可奈何之下,用這種非常手段來向美國人民呼籲。在判決之前,我不禁要深思:那些製造武器,醞釀戰爭的人,他們所犯的罪行不是更大嗎?
「不久之前,斯培利公司才被指控詐欺政府360萬美元,卻沒一人因而坐牢。現在斯培利公司控告這兩位年輕人破壞他們的財產-3萬6千美元損失,依據我們的法律,得判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我捫心自問:我一輩子所捍衛的法律,難道是雙重標準,對貧者弱者嚴酷,而對富者強者寬容嗎?我決心要糾正這樣的不公平!
「二位,在我們當前的法律下,我不得不判你們的罪。但為了向你們的勇氣表示我小小的敬意,我宣判兩位最低的六個月徒刑,並且緩刑,改服社區工作。我的心裡明白,真正應該被判刑的其實是那些製造武器的大財團!」
除了「勝訴」的斯培利公司的律師們哭喪著臉外,全場都站起來為這個破天荒的判決歡呼,這是社會正義的一大勝利。事後羅德法官當然又因「法庭上言詞失檢」而遭申誡。但那又何妨呢?要維護正義,本來就不可能討好所有的人。
1985年5月,羅德決定退休。退休典禮有上千人參加,羅德致詞時開玩笑說:「今天在座有兩種人:一種是我的朋友,來祝福我;另一種人則是來確定我是真的退休了!」
羅德法官勇於向權勢者挑戰,的確使很多人寢食難安。他退休後,開業作律師,第一個案件就是代表荷美爾屠宰廠的罷工工人與資方抗爭。
台灣社會什麼都學美國,那就不能不知道:有兩個美國!不要學好萊塢、華爾街、打越戰、侵略格雷那達的那個美國;而應該向芭波凱德、約翰法拉奇、羅德法官、馬丁路德金以及成千上萬為著社會正義,為著人群尊嚴奮鬥勇士們的那「另一個美國」看齊!
這個故事要獻給我們台灣方興未艾的社會運動,以及為司法獨立奮鬥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