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生活環境的景物,乃至於景物的種種轉變,稱之為「住民」或「居民」的群眾,通常有幾種型態。一種是對周遭環境的視若無睹,縱使每天遊走在街頭巷尾,處理各種瑣碎雜事,日常幾乎身處其中,卻不曾定下腳步,駐足欣賞生活中的景觀。一種是對生活習慣的若有似無,對於事物的變化,彷彿有些印象,記憶中始終存在著殘影,好像熟悉某種聲響或氣味,卻又說不上來的模模糊糊。一種是對自身經驗的瞭如指掌,對於關注的焦點,始終保持著新鮮感,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可以看見常人所忽視的人事或物件,鉅細靡遺的敘述各種細節變化。
這種對生活環境瞭如指掌的型態,可能關注的對象極為細微,微弱得不足以特別提起,也有可能極其特殊,純粹是個人興趣使然下的發現。但是這些微不足道的、特殊興趣的種種觀點,卻可能觸發其他住民或居民的生活感受,開始看見生活中的景物變化,增加了感知環境的動力。角落藝術的存在,讓觸動成為可能,拉近了個人與他人的距離,也改變了群眾與環境之間的關係。
在2013年底,有位在埔里鎮工作,於籃城里租屋的青年,因為參與社區資源調查活動,學習了身體五感的知覺方式,讓自身浸營於住所周邊的環境中,利用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的方式,徒步於籃城巷弄中,感受紅磚牆的古樸氛圍。在試圖重合生命經驗與地方記憶的過程中,發現紅磚牆對於歷史的不可替代性,尤其是曾經歷經1999年九二一地震災區來說,大規模的重建變革,過去的街景已經不復存在。在新式的建築叢林裡,巷弄中斷續出現的紅磚牆,固然呈現頹圮、斷裂、傾倒的樣貌,但是它們的存在,依然微弱而堅實的揭示了曾經的景象。
為了紀錄這些殘存的牆面,在不懂建築術語的狀態下,這位青年用自己的身高做為標準,發明的「與肩高」、「齊眉高」、「額頭高」的個人術語,為每一個片段的牆面註記。並且邀請國立暨南國際大學的幾個朋友,用影像拍攝的方式,捕捉籃城巷弄中的風景。而活動過程意外引起社區學童的興趣,甚至加入拍攝的行列,消解了青年們對於社區的陌生感。不僅遊走於各個孩童的私密路徑,進入了許久無人使用的廢墟,甚至將路邊的各種花卉盆栽,當成玩具一般把玩,也認識各個住家門前瘋狂吠叫的狗,在呼喊牠們的名字之後,逐一的停止警戒。
兒童們的生活日常與環境想像,更為不起眼的巷弄增加了童稚氛圍,讓巷弄不再是單純的空間,每一個可見的對象,彷彿開始有了它自己的名字。於是,在這兩次活動的觸發下,策劃了農曆年節的角落藝術展。意圖以當時遊走的巷弄,做為展示影像的場地,將創作的照片吊掛在紅磚牆上,讓經過這個空間的人群,可以感受到青年們與孩童們所看見的地方風景。
原本只是呈現個人經驗的攝影展,卻也意外的成為行動藝術。社區居民紛紛同意在自家外側的牆面上,吊掛關於自家的景象畫面,有了良性的互動關係;社區學童也自願進行影展的吊掛作業,不僅幫忙整理照片,還進行選址的工作。他們有限的身高促成了獨特的景觀,在能力所及的狀態下,於高高低低的磚牆上,掛上高高低低的照片。有些照片的高度,符合孩童身高的視野,卻讓成年人必須彎腰才能夠詳細的觀看。
有些照片固然符合成年人的高度,但是吊掛在花盆或土堆附近的照片,卻也將孩童們努力的痕跡暴露無遺,彷彿可以看見孩童們踏在這些充當階梯的物件上,嘗試將照片吊掛得更高的景象。另外,相框還會因為風的吹拂而旋轉、纏繞,偶而會被翻面,淘氣的以黑色的背版面對觀眾,讓觀者不得不出手翻轉相框,才能看見相片的景致,成為互動式的展示。相框擺設的位置與變化,因為豐富的參與過程以及環境因素,已經不再是單純的照片陳列,相片與巷弄的關係,甚至相框與人際的關係,儼然成為角落藝術的另外一種風景,超脫了相框中的影像,讓整個巷弄都成為藝術。
這個角落藝術展,獲得許多的回饋與支持。不僅在農曆年節期間,提供了休閒遊憩的所在,讓許多返鄉的民眾,看見暫居埔里的住民與社區兒童的籃城。影像展也讓活動於村莊巷弄的住民減緩了腳步,觀看兒童高度視野下的街景,觀看平時不常注意的景象。角落藝術也提供了許多的話題,讓村莊的人際開始變得不同。這項策展活動僅僅只是突發性的嘗試,卻獲得許多深刻的回響,所以願意將這樣的經驗分享,撰寫成這篇文章,提供給有意策劃相關計畫的社區或團體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