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服員罷工的勞資攻防與種種風景

注重儀容的空姐，集體睡馬路，成為勞工抗爭的感傷場景。長榮空服員罷工進入第6天，空服員分成三班，全天候駐守罷工現場，入夜就席地而睡，展現堅強意志，爭取勞工權益。但是長榮航空透過內部壓力、法律訴訟、輿論抨擊等方式，展開強烈反制。26日許多工會組織聯合召開記者會，憂心長榮罷工抗爭，在政、資聯手下，已經不只要反罷工，更要砍勞權。

空服員罷工展開，長榮航空不斷增加內部壓力。總經理孫嘉明召開記者會表示，一旦罷工導致公司獲利虧損，在恢復獲利之前，將會「停放年終」、「停止調薪」、「取消優惠機票」。隨後，在股東大會上，釋出將要招募「男性空服員」的訊息。在在讓罷工空服員感受到壓力。

停止福利與工作取代之外，另一個就是訴諸同事壓力。長榮航空一次公告到6月30日的停飛航班，甚至計畫排出7月停飛航班，展現長期對抗罷工的態度。航班停飛，首先衝擊就是處理票務的地勤人員，形成地勤抱怨空服的「空地衝突」的問題。

23日，長榮航空企業工會理事長廖以勤帶著多位空服員前往機場，身上掛著「請不要責怪地勤」的牌子，不斷向乘客鞠躬道歉。

罷工現場林姓空服員表示，面對各種責難，最讓人傷心就是來自地勤的批評，因為同屬一個公司，空服員罷工確實造成他們的不便，增加工作壓力。更讓人傷心是，地勤人員受到的工作壓力與不當管理，不會比空服員少，但是他們無法發聲，甚至必須出面指責為勞工爭權益的空服員。

在機場，一位前往中國旅行的劉姓乘客表示，一家請好假要到中國旅遊，到機場才發現停飛，直罵空服員不顧乘客權益。但除了偶爾抱怨，或焦急等待，目前已經很少有過去一群乘客在櫃台前咆哮，把地勤罵到哭的場景。

一位地勤人員表示，長榮航空已有一套因應乘客狀況的sop，透過網路號碼牌叫號，請乘客依序到機場處理，不會讓大量乘客擠在櫃臺前抱怨，減少地勤人員壓力。

在機場票務櫃臺旁，大型號碼機顯示1000多號，乘客分成轉機、安置、退費等不同狀況處理，旅客按照號碼前來，就會有地勤人員接待服務。

一位旅行社吳先生指出，長榮空服員很早就說要罷工，6月7日通過投票，旅行社就已經盡量避訂長榮班機，避開風險。不過沒想到自己要去國外處理公務，就遇上罷工。他表示，暑假是旅遊旺季，希望罷工在月內能接決。一旦拖到暑假檔期，機票一票難求，很難調整航班，到時才是真正大問題。

內部壓力之外，法律訴訟也是長榮航空反制罷工的方式之一。罷工一開始，長榮航空即提出工會「罷工不合法」，並且求償每日3400萬的損失。不過勞動部迅速作出合法認定。部長許銘春也親自探訪罷工空服員，澄清「罷工不合法」的說法。台北市勞工局長賴香伶到場聲援，公開說明工會合法取得罷工權，公司應該趕快出面協商、對話，而不是去告工會，顯示完全不尊重罷工權。

長榮航空控告工會罷工不合法之後，針對工會收取護照、台胞證、工作證等「三寶」，表示在連日罷工後，已有空服員後悔，委託公司取回「三寶」，希望歸隊服勤。23日，長榮航空發言人陳耀銘表示，長榮航空像是「空服員的家」，歡迎空服員回家，目前已經有許多空服員反悔，希望取證歸隊，她們填寫委託書，經由法院認證，公司交由律師出面領回。

長榮航空律師帶著委託書前往罷工現場，要求取回「三寶」，但是遭到空服員阻擋，依法拒絕閒雜人等進入罷工封鎖線，並且要求空服員本人親自領回，以免遺失證照。長榮航空轉而宣稱報案處理，並且希望外交部能夠協助補發，但是遭到拒絕。

社運人士李易昆，20年前曾經協助長榮重工的員工進行勞權抗爭。他表示，長榮集團處理勞資爭議，常常會動用法律訴訟。過去長榮重工抗爭，也被公司控告影響營運，要求民事賠償，金額剛好也是3400萬元。

在內部壓力、法律訴訟之外，輿論成為雙方交火最激烈的戰場。空服員提出罷工訴求，社會有支持聲浪，但是批評同樣排山倒海而來。除了針對罷工是否合法、訴求是否合理爭辯，更有許多針對空服員的批評，「貪婪」、「下班狂歡」、「公主病」，甚至更多不雅言詞，紛紛出爐。

桃園市空服員職業工會秘書長鄭雅菱表示，罷工開始，各種批評不斷出現，媒體一面倒傾向資方。在一場記者會中，工會公開點名特定記者，連續20多則不利工會報導，如同「資方打手」。

林姓空服員表示，許多報導或爆料，像是空姐薪資、工作狀況，都不是一般人熟悉，而是來自航空業的扭曲爆料，抹黑空服員。但是惡意攻擊，反而激怒大家，更加團結。

台灣勞工陣線秘書長孫友聯表示，航空業是媒體廣告的大金主，媒體一面倒，已經司空見慣。幾年來勞資爭議，勞工在媒體形象總是被邊緣化、刻板化。

台鐵產業工會理事長王傑指出，商業媒體傾向資方，一直是勞工運動的困境，但是這次長榮罷工，來自網路的攻擊，比起過去華航空服員、機師罷工，更加嚴重，甚至讓人覺得是「網軍」傾巢而出，針對長榮空服員而來。

輿論在批評空服員後，矛頭也指向工會，從「自私專斷」到「工會帝國」的批評，甚至訂定「罷工預告期」、「罷工授權期」的聲浪，從名嘴、網紅的提議，到立委、政府，都相繼計畫修法。

勞工團體擔心資方、政府聯手反制勞工運動，26日在張榮發基金會前召開記者會。國際社會主義連線幹事許偉育指出，這場罷工已經不只是長榮空服員的事，而是全體勞工的事，從「罷工預告期」、「罷工授權期」、「提高罷工門檻」、「限縮職業工會罷工權」等言論，都可見一股反撲的力量，藉著長榮罷工事件，不只反罷工，還要砍勞權。他表示，所有勞工團體，都該一同出面力挺，以免長榮空服員輸，台灣勞工受害。

罷工難以休止，台灣勞工陣線秘書長孫友聯表示，政府不該拿「民間公司無法介入」當消極作為的藉口，畢竟航權談判由政府出面、航線經營是特許行業，政府有能力依照航空業在營運、勞權等表現，作為特許的條件。

面對來自公司的「複合戰術」，李姓空姐表示，有壓力，也很擔心；但是已經決定罷工抗爭，沒有半途而廢的理由。更重要的是，外界有批評聲浪，也有許多支持鼓勵，幾日的人間冷暖，更讓人看清作為勞工的宿命。她打趣說，空姐很有毅力，都是公司平日的訓練，要求她們「處變不驚」、「越慌越冷靜」，現在在罷工中都用上了。

林姓空姐表示，面對外界不斷抨擊工會，分化工會幹部與成員，希望空服員倒戈，但是到26日，有幾人領回「三寶」，也還有人持續交「三寶」。

25日罷工現場，進行小組討論與投票，選出空服員最在意的事項，作為未來談判的先後目標，避免工會幹部「專斷主導」的流言。她們依序選出「過勞工時」、「威權管理」、「薪資福利」等，是她們最在意的事。

深夜時分，守了5個夜晚的空姐，將要渡過第6個夜晚，一些人徹夜長談，一些人已經找到休息的位置，甚至有些人帶來薄毯、睡墊，準備長期抗爭。過去許多夜晚，可能是在異國舒適旅館沉沉入睡，如今在公司門口馬路上席地而睡，巨大差異的場景，讓人看見一場罷工的抗爭艱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