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改變犯罪行為?怎麼樣的方式有效?想要回答這個問題其實並不容易,平心而論,有系統性的輔導或心理治療反而很難在台灣的犯罪矯正系統中生根茁壯,一變再變的刑事政策,加上矯正機關濃厚的人治色彩及官場文化,很容易就讓原本良善的美意一到執行面就走了樣…
為了推行「監獄十日內觀(Vipassana)禪修計劃」,我和學長姊四人被派往台中內觀中心,依計劃我們在十天閉關結束後就能成為所謂的「種子教官」,以期內觀在監獄內實施時可以指導收容人如何禪修,長官的想法總是比較浪漫。
萬幸的是監獄內的禪修計劃實施時有指導老師和護關人員一同進駐,我和護關人員一同盤坐在十五個收容人學員身後觀察他們的修業狀況。一天裡要盤腿打坐十到十二個小時,辛苦自不在話下,既然是閉關,香菸、電視收音機、書報這些監獄內僅存的娛樂當然也就不可能給他們,第三天狀況就來了,有位學員走私香菸被我活逮,他千求情萬拜託希望能留在禪修營裡,一來深怕被辦違規,二來他說自己是「被自願參加的」,教誨師早已放話說若是不參加或半途退訓,未來他的假釋就會很難報准,所以他怎麼都不能離開禪修,希望我高抬貴手,放他一條生路。坦白講,我根本不想聽到這些,但心裡起了個大問號:還有有多少人跟他一樣是被勉強來的?
喔不!我~不~想~知~道!
在護關會議上我力陳將他踢出禪修營,最後在走私香菸這件事不曝光為前提下,以身心狀況不適合閉關為由陳報監獄長官讓他提早離開,打包走人的片刻,他一臉懊悔,這時的他並不會知道,自己其實是十五個人之中最幸運的。
果不其然,這個消息一經發佈,學員們一片譁然,各個都覺得受騙上當,午休時間十來人群情激憤,不僅拒絕進房內休息,還將我團團圍住:
「你知不知道我在房裡熬了半年才能睡到床?一個月後回去我又要開始從地板睡起!」
「是我們單位都沒人參加怕太難看,才推我出來的!」
「你~們~太~過~份~了!」
「為什麼要這樣騙我!」
眾人圍攻下的我,真怕他們會把我給宰了,只得速速打電話到勤務中心,詢問主任該如何處理,他在電話那頭慢條斯理地說:
「這樣啊?你自己想辦法解決…」
事情怎麼擺平的我已經忘了,只記得的是這十四人被安排到另一個房間,又開始了為期一個月的閉關生活…
改朝換代後,新任長官也有自己的浪漫,為了將在新竹監獄推行的監獄犬計劃成功移植,於是慎重其事地集合專業人士開了一場「狗事會議」,不久陸續領養了兩隻台灣土狗,分別名為「一號」、「二號」,還由木工場的收容人打造原木狗屋來歡迎這兩位貴客。
然而,各監獄的可運用空間終究不同,「一號」和「二號」於是暫時養在戒護區外,這一個暫時就是以年計,但並沒有專人來訓練他們,狗狗在宿舍區遊蕩,不時把垃圾場的垃圾拖得到處都是,引起宿舍同仁和眷屬的抗議,不得己,只好將他們鍊在大門,由值門衛的同仁老王代為照顧,老王愛狗,除了餵他們之外,還用自己的休息時間載他們去打預防針,只是沒多久就又傳出有前來接見的受刑人家屬被狗咬的消息…
幾年過去,再改朝換代,接任的長官並不欣賞這樣的浪漫,老王接獲命令無奈地開車送「一號」和「二號」上路…
在流浪動物中途之家的他們終究沒能等到新主人,監獄犬計劃就在「一號」和「二號」的安樂死後畫下了完美的句點…
今年五月三十日,立委蔡易餘質詢法務部時再提新竹監獄的監獄犬計劃,建議比照美國讓受刑人在監獄內協助訓練「緝毒犬」,一則配合明年的流浪犬零撲殺政策,二則受刑人有毛小孩陪伴。矯正署長巫滿盈坦白道破現行的監獄犬只屬文康活動,不算技能訓練,且有衛生和空間問題。
看到蔡委員的一臉錯愕,邱太三部長趕緊打圓場:
「委員的創意值得我們來檢討,這在國內是第一個提出來的。」
唉!部長大人,您千萬別太浪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