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炎熱的週末下午,越南移工阿堅正在宿舍的防火巷幫同鄉的阿全剪頭髮。兩個人在路邊撿人家丟棄的鏡子,用垃圾袋當剪髮袍,跟朋友借來剪刀,就開始互相當起了彼此的理髮師。防火巷有點髒亂,空氣中還散發著水溝的臭味,但是兩人依舊煞有其事的把手機放在鏡子前,一邊看著越南節目,彷彿是在高級理髮沙龍似的自得其樂。
「沒學過剪頭髮啊!天氣這麼熱又沒錢,只好互相剪啊!反正剪短就好了麻!來台灣工作就不要求這麼多了拉!哈哈哈!」阿堅一邊說,一邊豪邁的剪掉阿全後腦勺的一大撮頭髮。
阿全和阿堅兩個越南移工同病相憐。飄洋過海來台灣工作,沒想到一個因為老闆不肯給足薪水,一個被老闆叫去做工廠以外的工作,經過勞工局協調會,確認雇主違法,因此才得以轉換雇主,找到新工作前,只得暫時住在安置中心。在安置中心沒工作沒薪水,什麼事情都只得一切從簡,看著他們苦中作樂,還剪得有模有樣,我忍不住虧他們:「哎唷!很厲害捏!趕快拍個照給老婆看,你們回去也可以幫老婆剪啊!」
阿全粗魯地拍掉嘴邊的頭髮,開玩笑說:「不行啊!老婆要跑掉了拉!家裡老婆都在問怎麼都沒寄錢回家,小孩學費要繳不出來了…我很急啊,兩個月找不到工作就要回越南,這樣家裡貸款都還不出來,我老婆都要跑掉囉!」在台灣的外籍移工無法自由主換雇主,這已經是綁在移工身上的第一層枷鎖。而第二層枷鎖則是,即便勞工局認定是雇主違法,勞工得以換工作,但是移工依然只有兩個月找工作的時間,超過時限,就會被迫強迫遣返回國。
阿堅一邊給阿全修鬢角,一邊抱怨:「我原本的仲介,根本就沒有要幫我找工作,我付仲介費給他,結果老闆亂搞仲介不幫我只幫老闆。仲介說我來安置中心是有問題的外勞,我沒有問題啊,是老闆有問題,如果老闆沒有問題我就工作,做完三年就好,我幹嘛要來這裡?」仲介公司總說,安置中心煽動外勞申訴,還說這些安置中心收容「不良外勞」讓全民買單,「不良外勞」滯留台灣會影響國家安全。但事實上,如果雇主沒違法,勞工能收集到什麼證據?怎麼申訴都沒用的。而仲介每個月收取移工服務費,卻沒有妥善處理雇主和移工的爭議,最後勞工申訴,勞工局出面協調,才來到安置中心。每個來到安置中心的移工,都是一個個未被仲介妥善處理的個案。
阿全看著手機的越南戲劇,心不在焉的抬頭看了我一眼。過了一會兒,忽然抬頭故作輕鬆的說:「來這裡,有人找不到工作回國嗎?哎呀!我中文比阿堅好啊!老闆一定先選我啦!」阿全嘴上開著玩笑,心裡其實擔心著萬一找不到工作,當初為了來台灣,跟仲介貸款的龐大費用,不知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