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快就過去了…直到現在,我仍非常激動,在這六個多月的掙扎,或許我找到了身為Atayal(泰雅族)的答案。
在原住民族電視台(原民台)工作一直不是我的選擇,從大學跟著林福岳老師一起做研究,批評原民台的節目難看、沒有族人觀點,也認為它弊病叢生,簡直沒救了,連我實習學期時,根本看不上原民台,而選了公視。
直到我就讀研究所,這樣的想法仍沒改變。
當時台大新聞所所長林麗雲和洪貞玲兩位老師,花了兩年帶領助理群的我們研究、翻譯外國法規、舉辦座談等,編輯出「各國原住民族電視台營運模式與法制研究」,但是原住民族文化事業基金會(原文會)也根本不重視,甚至還弄丟這份研究資料。
2013年底,原民台脫離公廣集團,轉由原文會自主營運,經過遴選「馬躍.比吼」成為原民台自主經營的首任台長。而前中時調查採訪室、天下雜誌記者高有智、獨立紀錄片導演龍男·以撒克·凡亞思等人,被找進了獨立自主的「原視」,我看到了一些改變。
我從今年三、四月開始去跟「部落大小聲」節目的錄影,對我來說是快速認識原鄉議題的方法,這也讓我有機會可混到台長室去和馬躍撒野,告訴他我覺得哪裡不好。或許是「初生之犢不畏虎」或是「白目」,一個資淺「學生」竟然可以在前輩之前大放厥詞,但馬躍卻一直都很認真聽我大小聲,並想辦法解決。
六月初,「部落大小聲」製作人高有智問我想不想加入團隊,我其實沒有多想,只把它當成一個打工賺錢的機會。我參與企劃的第一個節目議題是「槍砲彈藥刀械許可及管理辦法」修法後對族人的衝擊,看似政府開放讓族人使用較好的現成火藥「喜得釘」,但又做出更多包括製槍地點、存放等限制。我聽著部落獵人訴說自己的獵場如何失守,被警察一次次查緝,但網路討論版上,網友的留言卻說如果開放限制,會讓原住民造成社會安全疑慮。
渾渾噩噩地做完我的第一次節目,那種「無力感」真的很難形容得出來。在東華大學原住民民族學院的環境之中,因為原民學生比例高於其他族群的學生,漢人更成為「少數族群」,在那樣的風氣之下,談原住民族事務是理所當然的事,但回到台灣大學或台灣這個社會時,很抱歉,許多人不了解我的明白。
一次次企劃「部落大小聲」議題,那種無力感是越來越深的,因為我真的不知道能幫族人做什麼?還有常常被別單位看不起,更加深我這種失落的感覺。例如在選舉前,我向民進黨和國民黨要六都和原住民族佔多數的縣市以及候選人的原住民政見,民進黨有資料就陸續給,而國民黨文傳會一開始願意給,打電話詢問都說正在上簽案,直到選前一天,發言人辦公室只來一通電話說不願意提供資料給原民台。他沒有給任何理由。
今天早上,田媽(田春綢)打電話給我,說她現正往花蓮縣政府,因為她被告知要到縣府,田媽口氣非常緊張急促,就像前幾天我訪問她參與太魯閣反亞泥事件二十年來的觀察一樣,我只能在電話中和她說不要緊張,有事可以聯絡我。隨後我也接到台灣蠻野心足生態協會謝孟羽律師的電話,他也很緊張。
隨後,有朋友傳來現場的照片,原來是縣長要頒土地權狀給這兩位地主。在照片中,我看見田媽開懷的笑容,我才稍稍放心。下午我致電恭喜田媽,她告訴我這是二十多年來,睡得最好一次的午覺,她一直向我道謝,說「部落大小聲」幫了很多忙,她心中大石頭卸下了一半。
那時,我說不出太多的話,對田媽說請她保重身體後,我掛上電話,默默地走到廁所哭了一場。有多少人能為族人用生命奮鬥二十年,仍是如此謙卑?仍說她自己不夠努力,沒辦法讓其他耆老拿到土地所有權狀。
十二月十日世界人權日這一天,有人拿回失去多年的土地,也有政治人物還在虛偽地說:「權力使人腐化,絕對的權力使人絕對腐化,一個人手上有了權力,就難免會有傲慢」。
但對我來說,這一天是讓我確定我到原視工作的選擇是對的,就像回復自己的族名一樣的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