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送中」手記（一）示威者「攬炒」精神何以形成？

「攬炒」一字，你或許會在一些反送中新聞中看到，但你知道攬炒是什麼嗎？攬炒是香港用語，字面上意思就是玉石俱焚、同歸於盡。大家對於攬炒的第一印象，可能是不理性、衝動。但在香港恒生大學社會科學系助理教授鄧鍵一的眼裡，部分香港人在這場運動中，會選擇攬炒作為應對的態度，當然是有情緒考量。更重要的是，這種攬炒手段是帶有策略性，而且經過理性分析和思考，目的就是對香港政府，甚至中國政府造成最大的影響。

今年台灣社會學會年會，在昨（30）日於中央研究院開幕。由於「反送中」運動燃燒至今已超過5個多月，已經從修改法例演變成國際事件，因此主辦單位也邀請到6位來自香港不同大學的教授，從不同面向解釋反送中運動，讓更多人瞭解這次運動對香港的影響。其中，香港恒生大學社會科學系助理教授鄧鍵一，以《反送中運動的「攬炒」論述》為題，向與會者解釋示威者的攬炒心態，到底從何而來？

攬炒作為手段：策略面向

鄧鍵一首先以8月7日，由示威者所舉辦的民間記者會為例，解釋攬炒的核心價值。當天有記者問：「有沒有擔心如果中國政府出解放軍鎮壓怎麼辦？」示威者回答：「如果局勢惡化到政府出動解放軍的話，我們會be water，大家回家睡覺。」鄧鍵一補充，這種無懼解放軍的態度，是因為他們相信，只要解放軍出動，就代表中國正式破壞一國兩制。而作為國際金融城市，解放軍出動會觸碰到外資的神經，撤資也是不無可能。到時候，政府就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鄧鍵一指出，攬炒這個概念，在反送中運動早期就已經出現。代表人物是在香港著名討論區「連登」的用戶「我要攬炒」，「我要攬炒」曾經表示，在討論上看到有人提議去各國領事館要求取消官員及其親屬的外國護照。然而，卻沒有人願意帶頭，所以他選擇挺身而出，結果越來越多人加入團隊。根據鄧鍵一的統計，「我要攬炒」團隊至今已超過200名成員，一直在進行策略性的攬炒活動。

「我要攬炒」團隊成立數月已經戰績輝煌，最受矚目的當然是跟「G20登報團隊」合作，透過民眾募款的方式，在多個國家的報章頭版，譴責香港政府的所作所為，希望引起全球關注。除了登報，團隊也積極去信多個國際組織，比如聯合國、國際特赦組織等，希望製造輿論壓力，給政府施壓。鄧鍵一認為，支持攬炒的人，都認同中國政府只會裝兇作勢。他們才會挑釁，「說好的『老解』（香港人對解放軍的戲謔叫法）呢？」挑釁的背後，是因為他們相信香港作為國際城市的價值，對中國非常重要。因此他們認為，解放軍的出動會嚴重破壞國際對香港的形象，從而影響到中國。

攬炒作為手段：絕望面向

然而，鄧鍵一也表示，攬炒一定帶有絕望情緒，但這種絕望，是來自於社會上不公義，還有對年輕人的壓榨。他認為，香港年輕人已經輸無可輸，就算情況變得更壞也無所謂。這些年輕人根本享受不到經濟好所帶來的好處，要不吃不喝30年才有可能買房，所以經濟變好變壞，年輕人都無感。而且，香港並沒有完善的健保體制，醫療費用非常昂貴。政府寧願花錢大興土木，也不願意改善民生，所以攬炒也難免帶有絕望面向。

「我要攬炒」在9月於香港媒體「立場新聞」上撰文，解釋攬炒的三層意義：真正問責、置諸死地而後生、為絕望人生破局。當中，為絕望人生破局就是屬於絕望面向。「我要攬炒」認為，香港人擁有創意、靭力、決心、無私等特性，一切化零不足為懼，失去未來才是最可怕。他相信，天下間沒有比14億人輸給750萬人更丟臉的事，香港人在攬炒後，定必浴火重生。

問卷調查發現 攬炒漸受認同

跟在場的幾位香港教授一樣，鄧鍵一亦是站在抗爭現場做問卷調查的教授之一。他表示，在8月31日通過問卷調查，在五百多位受訪者中，發現大部分人均認同攬炒作為抗爭的一種手段。對於「動用軍隊或緊急法，最終會嚴重損害中國大陸的利益」和「即使局面繼續惡化，也不能讓這場運動空手而回」，有9成的受訪者表示同意或非常同意。同時，也有超過8成受訪者，對「若香港出現極端情況，北京政府的損失比香港更多」還有「不惜一切把抗爭升級，才有機會令政府回應訴求」表示同意或非常同意。雖然問卷結果顯示部分香港人對攬炒開始接納攬炒，但鄧鍵一表示，有恆產的受訪者依舊會偏向保守。

「在香港，要不吃不喝30年才有可能買房。」這也許是抗爭者多集中在年輕階層的其中一個原因，看不到希望的他們，只好奮力一搏。攬炒，既是手段，亦是無奈。